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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作坊:40,10、5周年聚

《同时》 黄边站HBSTATION 2019-04-21


今年9月,我们开始为《同时》的“城市-地方”专题约稿,约稿信中,我们列举了过去几年在城市-地方、联合或非联合工作中反复触碰到的三个问题,邀请撰稿人选择其中一个最有感受或疑惑的问题,从自身实践出发展开思考和写作。这三个问题是:

 

1,城市是复杂而不透明的,实践者通过自己的实践触及,形成某些自己对城市的理论假说或猜想,也许和理论界渐次推演出的城市理论的结论有很大不同甚或相反?

 

2,由于城市的复杂性,有些实践是对具体的人群做工,有些实践对象是抽象的“全体”,如何理解对不同的具体人群做工的实践之间的关系,对抽象“全体”的实践是否已不合时宜?

 

3,由于不同的“地方状况”,在a地成为主要斗争任务的,在b地也许是帮倒忙。而多数实践者,都是以最发达的全球(学术)城市作为基础理论来源以及将这些城市实践者作为学习对象,这些全球城市的状况和大多数情况不可能一致。那么,a地,b地,以及全球城市的实践者如何联合而非相互攻讦?在现时任务可能完全不一致,甚至在做着具体内容相反的事情的情况下。是否任务方向一致才能联合?如何能够日常生活中的联合,而不仅仅是应对紧急状态的?

 

我们首先发表的是围绕家作坊成立十周年而组织的“别册”。家作坊在实践所触碰的问题及其产生的思考,哪些仍适合于社会环境已急转直下的今天?适合的,意义不言自明;不再适合的,似乎因为曾经可能但看起来已不再可能而更显珍贵。但真的不再可能吗?《同时》在承认不同实践自身所处时空关系的前提下,试图把不同的方向在一个共时的平台上交汇,由家作坊开启“城市-地方”专题,是比较合适的。除了《家作坊:40,10、5周年聚》,杨立才(老羊)、丹敏、阿布也写了文章,它们会在未来三周陆续发出;英文版本请见http://www.homeshopbeijing.org/blog/。(潘赫、冯俊华)




家作坊小经厂胡同空间,2008-2010年

(摄影:高伟云 Jeroen de KLOET)


文/ 曲箴、何颖雅、Michael EDDY、植村絵美、刘颖



关于这个十二月的到来已经存在很多讨论,认为它纯粹是四十年前那场洪流开闸的一个象征。四十年的开放,一直不间断的变革,使得我们——至少是我们当中年下四十者——并不真的知道“如果不这样,会是什么样?” 纪念日,成了对我们“一直以来都知道”的现状的庆祝。不过生日、周年庆不就是希望事情都如此进行下去、庆祝我们自己以及“事物现有的样子”吗?不是扫大家兴——啊大好盛世万岁万岁——实话说,庆祝现状还是有些令人悲哀沮丧的,即使或者说尤其这现状发展如此不均衡,不间断的转换一切发生的那么快,我们的灵魂都要跟不上了。[注1] 


得承认,为这个特殊的纪念日写点什么于我们而言有点难度。写作,正是这个纪念日所蕴含的精神之一,但我们的精神却没跟上。没有跟上改革开放,也没有跟上另一个——比人人都在讨论的这个规模小一些的,情况。


家作坊北二条空间,2010-2013年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五年前的2013年12月31日,是北京名为“家作坊”的独立艺术空间最后一天运营的日子。家作坊存在了五年半,这意味着2018年是它的第十年。五年、十年、四十年,在这些数字之间我们交替庆祝开、关、开、关——宛若一颗鲜活的心脏在持续跳动。家作坊关闭差不多两年后,艺术家、作家张小船和何颖雅其实共同创作过一篇云文本围绕爱与家作坊,英文题目即为“On the Ongoing Labours of Love: HomeShop Opens and Closes, Opens and Closes(直译:‘爱的持续劳动:家作坊的开、关,开、关’)”。[注2] 中文题目稍有不同:“心瓣运动请继续:谈一场集体的恋爱”,戏谑地将恋爱的劳动问题提取出来,以促进对爱的社会性的进一步思考。当然,这爱与劳动这二者都值得探讨,尤其是当我们回到关于周年与纪念的思考上时,也许可以进一步反思劳动、爱、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仪式,诸如婚礼、开业典礼、宣布经济改革,就是在日常基础上将组织着我们私人生活的各项活动变得明确、公开、社会化。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与他们以外的世界毫无关联,但人们也认同婚姻意味着两个家庭之间缔结的合约,因此也反过来决定了个人与国家或国家服务之间的关系。如一位朋友所言,同性婚姻之所以重要,因为它决定了生死关头,你是否有权站在自己伴侣的身边——医院陪护权可是个法律问题。


*  *  *


那劳动跟我们探讨的有什么关系呢?说实话,现在这个时代什么不是工作?劳动支配着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换个角度,如果你恋爱过,就应该知道这是多么特么辛苦的一种劳动。劳动涉及时间和价值,周年庆祝何尝不是?我们“致敬”我们创造出的价值、投入的心血——它可以是一场婚礼、一个艺术空间,又或是一项国家政策。因此文章题目“心瓣运动 Opens and Closes, Opens and Closes”非常贴切我们的情况, 因为我们针对的就是这一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劳动的过程,而并非“婚姻”或者极权政党的“统治”——自身又是结果又是目标。 


所以即使过去了五年、十年(这会儿关着还是开着,取决于你是个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我们依然感慨万千,讨论着这个我们倾注了无数心血、时间和精力的空间,关键在于要将其置于更广泛的一种语境下去理解:艺术家运营的空间倾向于无法生存下来;介入社会、激进分子的实践会耗损(或压制)个人精神;对衡量成功与失败方法的重新审视变成一种需要。在柏林的“空间实验研究所”,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一位从任何传统意义上讲都极其成功的艺术家曾对我们说:“如何衡量你们已经取得的成功?”戏剧化的停顿之后,“取决于看你们将要去哪儿。”虽然听起来这是对反思的一种启发式呼吁,但某种程度上仍是一种说教:提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然后替你做出回答。而且,当我们将埃利亚松的这番话与社会中公认的、有威望的成功人士的发家事迹并列起来做分析的话,就会发现一些蹊跷。以政府腐败为例,所有犯事的领导都在向我们展示,被捕前染指肮脏的勾当如何助他们平步青云。当然,贪官得以绳之以法,被公开羞辱,习发起的这项运动大快人心,这是后话,但埃利亚松式并置“过去-未来”的思考方式,重视目的与结果,却忽略了每个当下的劳动、日常实践与道德规范中持续不间断的心跳,我们认为,是这心跳让我们理解自己在工作、爱与社会中的位置。


家作坊明信片,2010年

(摄影:何颖雅 Elaine W. HO)


所以再一次我们感到,“家作坊曾经是什么、现在是什么、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很难被压缩打包。回顾最初,家作坊开幕时印刷了一批明信片,算是空间第一批免费领取的纪念品也是空间的名片:明信片正面留出了一个照片区域,灵感来自于北京随处可见的流动工人,他们往往闲散地站在街头,脚边立一块板子,上面简单地用手写下可以干的活儿算是广告。岌岌可危的工人身份和乞丐并置的刺激性视效与我们产生了某种共鸣。作为独立艺术家(无画廊)和/或自由撰稿人(无“单位”的设计师、翻译、教师),我们拟出了自己的广告,请欧阳和Michael作为模特在纸板前摆出各种造型,纸板上列举了所有我们作为一个联合团体和具备一些资源的空间所能提供的各式服务。也许这种“低级”并没有让我们在潜在的客户、消费者或者观众面前表现的足够有吸引力,但如果在艺术的语境下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们就是可供低价雇佣的艺术家吗?事实上,用“雇佣”来形容被画廊签约的艺术家也不过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市场友好型的艺术家往往采取一种策略,将自己的作品分入两股阵营——一个是“直抒胸臆”型,不可能卖出去,但更直接地表达了他/她本人或是他/她的品牌;另一个,则是“收藏友好”型,考虑收藏家所需陈列的各种墙壁或场景划定不同的价格和形式。如果将家作坊的作品与之同框比较(以当初的明信片为证),我们现在回头来看,当时所采用的策略就“是”提供低价可雇的艺术家,但我们带来的各异“胸臆”、无边脑洞困惑震惊了所有的人:艺术品、行为、音乐、遛狗、复印、送外卖。现在空间已不复存在,而我们也许终于可以拨开一丝云雾:将共享一缸资源的各类劳动视为平等是出于“工作”本身的考虑,而艺术家和收藏家、设计师和客户、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则是“作品”[注3] 。这实际也是对自组生活这种形式更大规模的反思和实验,于我们而言,也是为工作、爱、社会提供了一种替换性图解。或者干脆让我们称之为“scheming密谋”而非“schematic图解”,让我们回到艺术。在英语中“scheme”来自于希腊语“skhēma”,意为“形式”或“图形”,所以家作坊的隐性scheme可能是试图去找到、或创造生活中的艺术性出来,用以表达还不为人知的关于工作、爱、社会的图形结构。


绝大多数阅读本文的读者估计不会将家作坊2008至2013年所栖居的两个朴素的空间与上文所提的雄心壮志联系在一起,就连身在其中的我们中很多人也不会。关于生命、哲学、政治、信仰的宏大问题与构成俗常生活的细小任务,二者的分裂才是“真现实”。是的,“真现实”就是如此巨大、开裂的一个口子(应景了“后真相”时代)。家作坊的日常调度包括所谓“核心成员”们组织管理空间及其活动,收交租,打扫卫生,做饭,在房顶种菜,学习,以及其他。如果这被看做是在努力寻找一种别样的生存方式,那它在对这场革命不断地轻声诉说:是合作,而非冲突,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空间门口的黑板

每天更新的PM 2.5天气预报,

查看纪录在家作坊的微博:@jiazuofang


合作事无巨细。当然也都伴随着冲突。家作坊五年半的经历说明了这一点,无数的相遇、聚会、合作伴随着无数的敌对、争执和决裂说明了这一点。发声的多样性太过重要,以至于有时会牺牲掉观点的清晰。所以这次,作为周年纪念的一部分,我们选择闭嘴,并请一些其他的声音来为你们描述,为我们(悼念)庆祝。受邀为此系列写作的三位是:杨立才(老羊)、丹敏以及阿布,他们来自于完全不同的背景,介入家作坊的方式和频率也不尽相同。如果存在有“家作坊大家庭”的话,那他们都是其中一员。这个大家庭成员如此众多,所以再次,它无论如何没法被轻易打包总结。


让我们重回埃利亚松的问题,一个现在已经被解散了的家庭,它的本质是什么?又或者说,但对于一个下台的党派,它的成员制度意味着什么呢?我们认为这是一项遗产:正是这种成员制度让家作坊的创始人们走上了非常不同的道路、四散于诸众地方,从北京到柏林、香港、蒙特利尔,以及美国俄勒冈的尤金。而且这其实并不意外。最后一期家作坊自出版的《穿》杂志主题叫“有种”,从字面上看,也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播下缓慢的种子。这株植物小小的,很有趣。它的叶子有一些已经枯黄,一路生长,一路掉落,但它的根还充满生机,果实还尚未成熟。目前我们还没法告诉你们这果实会是什么滋味,因为这“庆祝”还没有结束,仍在“改革”,仍在“开放”!一起欢呼,家作坊万岁!


《穿》杂志第三期:“有种”,2012年




家作坊,曾位于北京市中心旧城区的一条胡同里,2008年创办,是一个门市居所和艺术事业结合的自发项目。其空间和门面被用作一个审视公与私、商业交流与纯粹交流等相互接续往复的起点。通过多元交织的小型活动、介入及纪录,艺术家、设计师和思想者曾相聚于此,在家作坊这个开放平台上质疑现存的经济艺术产物。日常生活、工作及共同生活,成为了微观政治可能性及共同工作的探索。


家作坊于2008年由何颖雅在小经厂胡同发起,两年后迁入到新空间,面积增加了250平米并由下列人员共同运作:小欧Orianna CACCHIONE、Michael EDDY、何颖雅、Fotini LAZARIDOU-HATZIGOGA、欧阳潇、曲一箴、植村絵美和王尘尘。


网站:http://www.homeshop.org.cn




注释

[1] 如斯维特兰娜·博伊姆引用的德国浪漫主义者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所说的话:“历史上真正的问题是人类发展各元素之间的进程不均衡,尤其是智力的发展和道德的发展之间巨大的分歧。” (斯维特兰娜·博伊姆, 《乡愁的未来 The Future of Nostalgia》,纽约:Basic Books,2001年) 

[2] 何颖雅与张小船,《心瓣运动请继续:谈一场集体的恋爱 On the Ongoing Labours of Love: HomeShop Opens and Closes, Opens and Closes》(《艺术世界》第295期,2015年4月)

[3] 原文中,“工作”和“作品”都用”work“表示。






《同时》是一份以联结“青年状态”为出发点的刊物,试图呈现、凝聚不同领域的行动者在创作和实践中的经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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